我跟男友吵架频率，真的堪比近期的台风数量，但我们从来没有人提过「分手」。

我们两个都是从地狱走出来的，回不了头。

我出生在一个碎玻璃堆砌出来的家庭。
我爸妈在我成年时就谈好离婚了，各自忙著自己的生活，没人有空照料家里的残骸。
爷爷中风，奶奶成了照顾者，两个人一天到晚吵闹，吵到整间屋子都跟著发抖。

奶奶的情绪失控，爷爷的怒目而视，从大学开始，我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。

「家」对我的意义来说就是这样，空气里永远有刀子，永远有喊叫，永远有「都是你的错」。
我把所有感情都收起来，任由这些玻璃碎片一片一片洒在地板上，置身事外，不敢给人看，也不想给人碰这些。
久而久之，被扎了满身却不自觉，寄托感情这项情感能力，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我遗忘了。

我习惯让自己长期处在「我是对的」角色里，没有弱点，没有破例，绝对自律、绝对完整、没有情绪，哪怕一点点大众看来的不完美，都让我极度焦虑。

我怎么可以成为那堆破碎里的其中一片？
「还好啦。」，一抹浅糖笑容，剩下的全部埋在心里。

我的男友，他身上有一种深刻到不太阳光的寂寞，他经历了很多感情失败，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，我发现他也是同类，厚到不行的心防跟过多的假设预设。

跟他交往之后才知道，他爱人的时候，会把心掏出来、把身上的肉给你、连骨头也一点不剩的给你，他从没跟我算过钱，他每次都要我结束在里面，仿佛只有这种毫无距离的密合，才能让他感觉自己存在。

他过去的经验，往往是被狠狠丢在地上，即便他总是全身心的投入。
背叛、伤害、被遗弃。
渴望爱，越想靠近人，就越害怕手一伸出去抓到的是空气。

即便如此，他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感情与选择，
是我的感情，不是你的。

他总是在独处时忧郁著，看起来像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缺口到底有多深。
不自信，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。
吵架时，他常常觉得我认为他是「烂人」，即便他已经好到不可思议。

但我不知道的是，他是从来没有「被好好爱过」，还是跟我一样，忘记了它长得什么样子了。

我们两个人，在旁人看来都是不太完整的。
一个把感情锁在胸腔里，谁都不敢给；
一个把爱用力地往外送，痛到撕裂也不喊痛。

看似是两个不相干的伤口，
却不知道为什么，他帮我找回我遗失很久的东西，而这件事情就是争执。

「蛤，我不行，我男友这样整天吵架我会受不了！」
「你们怎么可以一直吵架啊，好扯！」

我们吵架非常频繁，我也只会跟他吵架。
我不擅长表达感受，他不擅长接住沉默。
我们两个人都习惯用力，用太多力，想伸手抓住对方，强势，控制，也抓痛自己。
我快被他气死，他快被我逼疯。

他双手抱胸、瞪著我像在瞪一个不想救的火灾现场。
我则是看著他，像一个不受教的死小孩。

我们都很难搞，坦白讲真的很难搞。

但神奇的是——
从来没有人提过分开。
完全没有。

因为我们都知道：
我们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人。

什么救赎，只有弱者才需要救赎。
​错过一次就真的没有下一次了，人生怎么可能有重来键。
与其再找一个人填满遗憾，不如抗争到底。

我们吵架、沉默、拥抱、做爱、和好、再次吵架。

以前，有一首小时候常听到的歌，当时我听不懂歌词：
「与其让你在我爱中憔悴，宁愿你受伤流泪；
莫非要你尝尽了苦悲，才懂真情可贵。」

与其宁愿，莫非才懂，结构合理，内容诡异，爱一个人怎么会让他受伤流泪？
现在我才知道了这段歌词的意思。

对爱抱持戒心，可是却又渴望被抓住；
我们不健全，但偏偏能在对方怀里慢慢修复。
治疗怎么可能是舒适的？

从在一起的那天我们就知道了。
我会不断地对他说「都是你的错」；
他会不断地害怕，担心不被爱，继续刺伤我。

但为什么，你还是坐在我的心里。
为什么你还是一脸白痴的，一边叫我肥猪一边靠在我怀里。
而我为什么还是反射地一下班就往你家跑。

我们两个都是浑身是伤的人，
但我们是什么很笨的人吗？肯定不是吧！

爱得太用力就会痛，不爱又会更痛。
我们从来没有想放手过。

我牵起他的手，他才会知道「你一直都是被爱的」。
他抱紧我的时候，我才会知道「有人会为我留下」
吵架归吵架、互骂归互骂、情绪再崩也崩给对方看，
这是我专属的情绪，也是他专属的情绪。

到了晚上，我们还是会躺在同一张床上，互相抚摸，亲吻，用最诚实的方式接住对方。
「过来抱。」
「靠北，我们才刚吵完耶。」
「没差，我知道你爱我，不爱我不会打这么多字。」

这世界上很少有什么能留得住。
但偏偏我们选择了彼此。
一次、又一次。

这个人，在我面前很ㄎㄧㄤ，很色，会在凌晨两点抱著我，顺便来一发———
对他来说，我也是这样，只有对他这样。
继续，继续这样。

一钥一锁，
经历过黑暗的人，
最能理解光的可贵。

我的光，
就是你。